這個黃金周，不少游客薅上了政府機關食堂的羊毛——
據(jù)鳳凰網(wǎng)統(tǒng)計，五一期間，北京門頭溝、重慶榮昌、湖北赤壁、浙江衢州、安徽黃山徽州區(qū)和黟縣宏村鎮(zhèn)、江蘇連云港東海縣、甘肅敦煌等地超過10家政府食堂對社會開放，推出了價格相當實惠的便民餐：標準配置是10元的四菜一湯，單份菜價可以低至3元……
“覺得政府特別地親民。”當在北京市門頭溝區(qū)清水鎮(zhèn)政府食堂體驗了一次人均20元的自助后，游客徐靜說。對比之下，附近的一家網(wǎng)紅餐館，人均消費是80元。
實惠價格，還有或多或少的探秘心態(tài)，是游客們到政府機關食堂打卡的主要原因。在這個五一宣布“寵粉”的政府機關食堂，儼然成為了外地游客眼中一景。據(jù)媒體報道，榮昌區(qū)政府食堂在5月3日到達了游客最高峰，接待了17000人次，是平時的20倍。食堂一天可以消耗1500斤豬肉、280盆米飯，因為平均每天要砍800多只鹵鵝，有的廚師手都砍起泡了。
抖音上，一條有關榮昌區(qū)政府食堂的短視頻，點贊量是34.7萬，評論數(shù)達到了3.8萬。“沒想到，五一假期最火的竟然是榮昌機關食堂。”有網(wǎng)友如是評論。
5月1日當天早晨，浙江寧波游客李佳佳和朋友坐旅游大巴抵達安徽黃山黟縣的宏村，這是一個被列入世界遺產名錄的村落，留存著大量明清建筑。安頓下來后，她們給自己規(guī)劃的第一個景點，便是鎮(zhèn)政府食堂。
李佳佳是4月下旬決定到宏村過五一的。此后，她做攻略時無意中看見黟縣政府公眾號“黟縣發(fā)布”的一篇文章，標題是“宏村寵客繼續(xù)上分”。里面提及，五一期間，宏村鎮(zhèn)政府食堂對游客開放，提供暖心套餐，“五菜一湯，只需十元，每日不重樣”，此外只需5元就能加購當?shù)鼐W(wǎng)紅美食毛豆腐。“去了就去感受一下吧。”出發(fā)的前夜，李佳佳對朋友說。
◎ 5月1日上午，宏村鎮(zhèn)政府旁的食堂方向標識
鎮(zhèn)政府食堂距離宏村村口走路約10分鐘。旁邊的鎮(zhèn)政府門口立著大大的廣告牌，寫著“暖心食堂”。李佳佳和朋友在上午11點多到達，發(fā)現(xiàn)這里地方不大，有三五張大圓桌，可以容納幾十人，里面吃飯的人不少，其中有人穿著制服，也有帶著孩子去的游客。
當天食堂提供五個菜：西紅柿炒雞蛋、粉蒸肉、地三鮮、木耳炒肉和辣椒炒豆干。與餐館稍有不同的是，在這里吃完飯，需要自己收拾餐具。掃碼繳費之后，李佳佳把餐盤遞給窗口里負責打菜的大姐。菜都裝在長方形的淺盤里，整體分量“介于大鍋和小炒之間”。米飯則是自助形式，裝在外面的一個大桶里，需要自己去盛。當時西紅柿炒雞蛋已經(jīng)快沒了，李佳佳打到了最后一份。打菜大姐告訴李佳佳的朋友，新菜正在炒，馬上就好，一會你再過來。“她很熱情，沒有什么疏離感。”李佳佳說。
◎ 李佳佳在宏村鎮(zhèn)政府食堂的午餐
這是李佳佳第一次吃到辣椒炒豆干，她覺得很有宏村當?shù)靥厣Ｔ谑程瞄T口，她還買了5元的網(wǎng)紅毛豆腐。“性價比挺好的。”李佳佳說。她在美食網(wǎng)站上搜過當?shù)氐膬扇颂撞停l(fā)現(xiàn)三四個菜一般要一百多元。至于同樣的毛豆腐，景區(qū)里要賣10-15元。
而現(xiàn)在，在宏村鎮(zhèn)政府食堂，只花了20元，她和朋友就都吃撐了。“如果滿分10分，可以打到8.5分。性價比提高了分值。”她說。
5月2日這天中午，北京游客徐靜一家六口驅車來到了門頭溝清水鎮(zhèn)政府食堂。這天上午，他們全家去了距離清水鎮(zhèn)政府10公里之外的龍門澗景區(qū)游玩，回程時，徐靜跟家人說，我們去鎮(zhèn)政府食堂嘗嘗吧。
◎ 北京門頭溝清水鎮(zhèn)政府食堂的五一菜單
她也在微信公眾號上看到過新聞，上面說五一期間，門頭溝的清水鎮(zhèn)、齋堂鎮(zhèn)、雁翅鎮(zhèn)政府食堂對公眾開放。到了鎮(zhèn)政府門口，她看到了一個指示牌，寫著共享食堂、共享車位。一個保安詢問他們是過來停車還是吃飯的，然后熱情指引了食堂的位置。停車是免費的。
徐靜全家12點半才到，食堂已經(jīng)過了用餐高峰期，只有十幾個人在吃飯。她家4個大人2個孩子，兒童半價，餐費一共是100塊錢。
這里是自助餐的形式，菜品很豐富，是四菜一湯，同樣五天不重樣。5月2號這天的菜式是土豆燉牛肉、清水豆腐燉粉條、白灼芥藍、燉豆角，主食除了常規(guī)的饅頭米飯，還有小米榆子（即榆錢）飯，湯是紫菜雞蛋湯，飲料有檸檬水、紅豆薏米水、酸奶、豆?jié){……還有餐后蘋果。
“紅豆薏米水真的是真材實料，里面的薏米巨多。”徐靜說。這也是她第一次吃小米榆錢飯，她覺得很香，連吃兩碗。她最喜歡的菜還是清水豆腐燉粉條，“可能是這邊的水好，點出來的豆腐特別嫩”，吃完之后，她又去追加了一份。
◎ 徐靜在門頭溝清水鎮(zhèn)政府食堂的午餐
最誘人的還是價格。“景區(qū)周邊的飯都好貴呀，游客20塊錢就能吃一頓自助，真的非常非常劃算。”徐靜說。她喜歡戶外，每個周末都會和家人去爬山，發(fā)現(xiàn)在北京和挨著北京的河北周邊景區(qū)附近吃飯，價格都不便宜，“動輒三四百”——在去清水鎮(zhèn)政府食堂前，她還搜過附近的一個網(wǎng)紅餐館，網(wǎng)絡信息顯示，這里豆腐豬肉粉絲煲78塊錢，鐵鍋酥魚68塊錢，人均消費得80元。
她決定，以后出門游玩，也要優(yōu)先選擇這類對外開放的政府食堂。
開放的政府食堂如此之高的性價比，引得很多本地人也涌了進來。
5月1日中午，江蘇連云港東海縣居民王子鑫走進縣政府食堂，打到了10元兩葷兩素一湯套餐。食堂一共準備了六葷四素，套餐可以任選兩葷兩素，王子鑫選的是紅燒肉、有東海特色的炒小公雞、西紅柿炒雞蛋和豆芽粉。他說自己吃得飽飽的。
“肯定是便宜，外面一碗涼皮涼面還7塊錢呢。”他表示，套餐兩個肉菜的分量挺多的，而且“炒小公雞的味道確實好，比外面的餐館還好”。他把自己的就餐視頻發(fā)在了網(wǎng)上，評論區(qū)都是支持的聲音。“生活也是好起來了。”一個遼寧網(wǎng)友評論稱。
“來吃飯的本地人挺多，估計占了大部分。”王子鑫說。
在這個五一走紅的政府機關食堂里，最紅的無疑是重慶榮昌區(qū)政府食堂——不久前，因為來中國直播的美國網(wǎng)紅“甲亢哥”，榮昌鹵鵝爆火，榮昌也被與淄博、天水相提并論，成為新晉網(wǎng)紅城市。榮昌區(qū)政府食堂在此時開放，可謂恰逢其時。
◎ 5月2日中午的榮昌區(qū)政府食堂
陳小媛不是榮昌人，但在榮昌已經(jīng)生活了一年。5月1日、2日、5日，住在榮昌區(qū)政府食堂附近的她，和媽媽、丈夫、女兒三次來這里吃飯，一個原因是“懶得做飯”，另一個原因是“這里的涼面很驚艷”。這也是他們第一次吃機關食堂。
排隊盛況空前。5月1日那天，陳小媛全家是中午12點半到的，排了快一個半小時隊。下午快2點的時候，她還看到有人在排隊，一條秩序井然的隊伍。
工業(yè)風的食堂很整潔，打菜員工穿著統(tǒng)一的白色制服，戴著頭套、藍色口罩和一次性塑料手套。打菜窗口前的紅色標簽標注著菜名和價格，比如豬油泡粑、榮昌涼面、榮昌豬兒粑、白油冬瓜、平菇肉片湯都是3元，魚香肉絲8元，紅燒排骨和紅燒豬蹄10元，像極了老字號的小吃名店。陳小媛最喜歡的是涼面，勁道的面條上面淋著紅油，味道甜香可口，而且不算太辣，“真的是驚艷到我了”。她還喝到了2塊錢的銀耳羹，“特別好喝”。
“和外面點菜比，這里的分量偏小，每樣都可以來一點。”她說。
這天，他們還吃了豬油泡粑、家常豆腐、土豆燒雞和炒肉絲，“炒肉絲肉量挺多的”。三個大人一個孩子，一共花了47塊錢，她丈夫聽了都不敢相信。
第二天中午，他們排了一個小時十幾分鐘的隊，點了梅菜扣肉、紅燒豬蹄、豬肚湯、銀耳羹、涼面，后面陳小媛又去加了一份涼面，“因為太好吃了”。
◎ 陳小媛一家在榮昌區(qū)政府食堂用餐
到5月5日，家里的兩大一小又來了。這次吃的是晚餐，僅花了32塊錢。陳小媛在網(wǎng)上看到了一個抖音短視頻，里面是人們5月3日在榮昌區(qū)政府食堂門口排長隊的場景，隨著鏡頭移動響起的背景音樂是雄渾的男女聲大合唱《社會主義好》：“社會主義好，社會主義好，社會主義國家人民地位高……”
“公家飯就是香。”在視頻的評論區(qū)，有網(wǎng)友說。
此時，人在湖北赤壁的廖華清也感受到了政府機關食堂開放所帶來的驚人客流。
廖華清從事餐飲多年，有自己的飯店，也在湖北赤壁市政府食堂工作。鳳凰網(wǎng)于5月3日晚上9點多給她打電話，她說自己忙到剛剛才吃完晚飯，一會還要工作。
廖華清稱，以前政府食堂沒開放時，一天來吃飯的人數(shù)是兩百多人，現(xiàn)在對外開放后，來吃飯的人數(shù)達到了1300-1400人，是以前的5倍。食堂一共有16個員工，并沒有因為五一的開放而臨時增加人手，但有個很大的變化——以前只有做早點的員工需要早起，現(xiàn)在所有員工都是早晨6點上班。廚師告訴她，自己忙到“人都站不穩(wěn)了”。
而據(jù)媒體報道，五一的前4天，榮昌區(qū)政府食堂一共接待了超過47000人次。其中僅5月1日一天，食堂就消耗了1500斤豬肉，蒸了280盆米飯，廚師“手都炒麻了”。因為一天要砍800多只鹵鵝，有的廚師手也砍起泡了。為了保證人手充足，食堂還從其他地方調來了50多名工作人員幫忙。
徐靜和丈夫探討過政府機關食堂開放的成本問題。丈夫說，政府機關食堂的人力成本都是固定的，剩下的就是食材支出，所以來吃的人越多，邊際成本越低，“畢竟離10個人的飯也是這幾個人來做，100個人的飯也是”，這其實對食堂的經(jīng)營者是有利的，是雙贏的事情。
徐靜估計，20元的自助“也沒什么利潤”。但很重要的一點是，通過這種開放，“政府跟游客、跟居民的距離更近了”。
澎湃新聞5月5日報道，宏村鎮(zhèn)政府食堂負責人汪俊鵬表示，盡管五一食堂沒有利潤，但“其實我們也是賺到了，賺到了游客對我們的贊揚”。
實際上，早在今年五一之前，一些國家部委和多地政府已悄然開放了食堂。
在北京，中國氣象局、國家衛(wèi)健委食堂等地都對外開放。根據(jù)一位探店達人發(fā)布在小紅書上的視頻，在位于北京海淀區(qū)大慧寺路的國家衛(wèi)健委食堂，自助餐中午是30元一人，晚上是20元一人，中午的菜式有雞腿、酸菜白肉、燒豆腐、西紅柿炒雞蛋、炒豆芽等，雜糧有紫薯，主食是饅頭米飯，還有水果和湯。而在中國氣象局食堂，一葷兩素套餐只要20元。
另一個典型是貴陽市政府機關食堂。李霄霄是一位貴陽的媒體人，在這里吃飯已經(jīng)兩三年了，她的丈夫是當?shù)氐囊粋€公務員。在她印象中，貴陽市政府食堂一直都是對外開放的。
這個食堂位于新區(qū)觀山湖區(qū)，緊鄰貴陽地鐵一號線，對面是觀山湖公園，旁邊是政務大廳。“這里沒有政府機關‘鎖大門’的那種概念”，王瑞感覺，在規(guī)劃之初，政府或許已經(jīng)想好了——把大門敞開，讓老百姓進來。
在這里，整個空間都是開放的，“不需要走一個門進來，沒有安保”。地鐵站一出來就是一個圓形的中央廣場，環(huán)繞它的有政府的政務大廳、超市，以及政府食堂——政府食堂沒有強烈的政府色彩，掛的牌子上寫的就是“美食廣場”幾個大字，里面有二三十家檔口，賣的有炒菜，豬腳火鍋、酸湯魚火鍋這樣的貴州特色火鍋，以及各種粉面、燙菜和自助餐，可以堂食，也可以打包。
這里可以刷卡，也可以掃碼或用現(xiàn)金。來這里吃飯的除了公務員，還有當?shù)鼐用瘛Ｍ跞鸾?jīng)常看到一些老人在逛完公園之后來吃飯。有的老太太60歲左右，化著妝掛著墨鏡，打扮時尚，在等菜的時候會瀏覽手機，欣賞自己剛拍的照片。
“干凈衛(wèi)生，價格挺劃算”，王瑞說，她能看見菜是在后廚明火現(xiàn)炒，“畢竟是政府食堂，你不會想吃完會不會拉肚子這回事”。此外，她在貴陽市區(qū)吃一碗牛肉粉，最常見的價格是12塊錢，而這里是10塊錢，里面的牛肉分量不錯。幾年前，她接待外地朋友也是在這里。當時她點了一個大份的干鍋牛肉，200塊錢，沒有另外加菜，“4個人都夠吃了”。
不過，王瑞也發(fā)現(xiàn)，盡管已經(jīng)開放多年，知道貴陽市政府食堂對外開放這個信息的貴陽人并不多。一次她無意中提及這里很便宜，可以去吃，同事們臉上都浮現(xiàn)出困惑的表情。“他們沒有去過，不知道那里完全是一個公共區(qū)域。”她覺得，政府可以加大這方面的宣傳力度。
對比之下，因為食堂過于火爆，榮昌已經(jīng)被網(wǎng)友稱為“文旅卷王”。
“我們不愛做飯，政府食堂性價比又那么高，如果一直開放，我們會經(jīng)常來吃的。”徐靜說，她期待這個五一過后，政府食堂能繼續(xù)開放下去。
文中李佳佳、徐靜、王瑞、陳小媛為化名
作者 陳默｜編輯 周褶褶
排版 魏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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